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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“我還你餘生孤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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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“我還你餘生孤寂。”

下著細雨的天空是鉛灰色,與陸琛的心臟是同樣的顏色。

一百階石階一眼就能望到頭,看上去很短的距離,爬起來卻分外漫長。因為背著的石碑太重,每向上一階,都要費很大的力。

上次來這裏是在一年前,與游憑星一起。二人邁著輕快的步伐踏上石階,游憑星看著下葬日期相差十年的維卡夫婦墓碑說,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會幸福的。

陸琛放下墓碑,問:“到另一個世界就會幸福嗎?”

回答他的是逐漸變大的雨聲。

他緩緩蹲下身,將手中的康乃馨輕輕放在墓碑旁,撫摸游憑星的名字。

雨幕中,他看見瘦削筆挺的身影在墓碑旁緩緩站起,他聽見游憑星對維卡夫人說,熬了十年你辛苦了。

陸琛問:“我費心費力地救你,不辛苦嗎?為什麽你只能看到旁人的辛苦,看不到我的?”

每天聽官員匯報推行不下去的改革進度,如坐針氈;回到寢宮又受游憑星的冷嘲熱諷,心灰意冷。

雨滴淋濕了頭,順著英俊的臉頰滑落,陸琛問:“我熬十年就能熬到頭嗎?”

高大的Alpha跪在墓前,手指沾滿泥土,緊緊抓著墓碑邊沿,狠狠敲打,發洩心中的憤懣。錘了半晌又開始親吻淋濕的墓碑,聲音微顫,“你毀掉了我的棋局,控制了我的情緒,燒掉了我的心,卻不愛我。”

“既然不愛我,為什麽要我愛上你呢?”

風中吹來康乃馨的味道,淡淡的花香,遮不住濃烈的哀傷。

寫進教科書上的男人不想寫進皇室族譜,認為與他合葬不體面,所以才對他說好話。

全帝國都知道新皇手段卑劣,他自己也知道,但他不想游憑星嫌棄。

帝國推行新政,陸琛獨權。他不聽政客意見,不顧貧民哀嚎,不管史官如何撰寫……但在意游憑星的看法。

“我走到今天,全是你在推波助瀾。你說過,我們是共犯,共犯怎麽能嫌棄我呢?”陸琛固執地盤自己那套邏輯,“張琳挑撥你就聽,梁棟罵我你也跟著罵,罵完你瘋了還要我來哄。受傷的明明是我,你卻比我更難過。懲罰你只是為了讓你知錯,但你卻知錯不改。”

低沈的聲音在雨夜中顯得格外沈重:“你不愛我,我熱臉貼涼屁股,沒回應也認了。我對你好,給你所有,但你只想要我的命。你要我死,要我不能出現在你的面前,我辦不到。”

“你的要求都是在無理取鬧,你不該恃寵而驕,不能對我這樣。”

雨聲浩蕩,雨勢滂沱,陸琛抱著墓碑,滿目瘡痍。

從前他不忍他受委屈,說過要保護他,不惜頂撞皇室;從前他不想他不舒服,箭在弦上主動讓位,把他交給自己;從前他見不得他難過,拖著殘破的身體不顧所有人阻攔,跑到皇宮說要與他一起……

現在他說恨他、永遠不會原諒他,用匕首刺進他的胸膛,只想要他死……

“洋娃娃不是你,你不會這樣對我。你說不出那些絕情的話,不舍得讓我難過。”

“他不是你,他不愛我!”

陸琛迫切地想要穿透這無盡的雨幕,抱住那個已經遠去的身影。

但回不去了。

金碧輝煌的禮堂,比訂婚要氣派許多的布局,陸琛擠出時間策劃了好久的婚禮,因為游憑星突然發瘋取消。

傍晚,陸琛回到寢宮,對著神志不清的人說:“今天,我把你的遺體下葬了。如你所願,葬在Holy。”

游憑星眼珠翻了下,之後就沒表示了。

被雨淋了大半天,皇服早已濕透,陸琛脫光衣服,指著胸前的疤,說:“這是你刺的。”

游憑星目視前方,這回連翻個眼珠都不屑,靜靜地靠在床上。

陸琛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,瘋子不吼已是難得,不能指望回應什麽。

熱水驅散冰冷的雨,陸琛站在花灑下,看著胸前的疤,笑得發苦。

曾認為每一道疤都是通往成功的一級臺階,他要踩著刺傷他的人爬到頂峰。可沒想到,頂峰也有刺客。

刺客的共同點是都不愛他。

不愛他的就該被踩在腳下。

他認為自己做的沒錯,但就是後悔了。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產生後悔和內疚的情緒,按照邏輯來講,是游憑星虧欠更多。

熱水減輕了軀體化癥狀,陸琛走出浴室,說:“今天本該是我們結婚的日子。”

“但你把事情搞砸了。”

游憑星面無表情地在床上拼積木。

陸琛對一具沒有意識的空殼自問自答。

“我策劃了好久的婚禮,通知了很多人,但現在又要告訴他們,婚禮不辦了。”

“因為我的愛人死了。”

游憑星怒吼:“誰是你的愛人?你不是愛我嗎?你愛的是我,是我,我在這呢!”

吼完又用滿床的積木打他,將陸琛眼下的紅痣打濕。

陸琛揉揉眼睛,問:“我愛你,你愛不愛我?”

游憑星又不吭聲。

他變成瘋子也不願意說愛他。

陸琛捂住眼睛維持體面,但顫抖的聲音出賣了他。

“過去的你已經死了,現在的你能不能原諒我?”

游憑星又開始叫:“原諒誰?誰死了?你死了?不對,你能說話,你沒死。”

“那你倒是去死啊!”

陸琛低喃,“我死了,誰來照顧你呢?”

在婚禮沒了、下葬愛人的這天,陸琛很難過,想從游憑星身上得到一絲慰藉,於是纏著他講過去,一遍又一遍地說愛他,說以後會對他好。但無論說什麽,游憑星都不開口了。

那天之後,陸琛總是夢到過去。

每當他向游憑星尋求心理安慰時,對方都會無動於衷,如果他講太多,游憑星聽得煩了,就會大喊大叫。

醫生建議他遠離,但離開游憑星,他能去哪?

他的父親逼著他殺了母親,他縱容旁人殺了父親,看著父親殺了兩個哥哥,現在唯一的親人只有游憑星。

陸琛不想離開,也不想游憑星一直吼,所以把他關進了小黑屋。

他不想失去性格剛烈的游憑星,但人已經瘋了,重塑一只洋娃娃要比守著一個瘋子好很多。

從未有人做過的仿生人換骨術都成功了,陸琛覺著人格重塑要比換骨術的風險低很多。

但事與願違。

剛開始,游憑星重塑的人格對他很順從,但之後總是會做些奇怪的舉動。

比如點火燒手,光腳站在窗臺,用頭撞桌子……

陸琛撤走了宮殿的所有明火,給窗戶鑲了柵欄,移除所有玻璃、鏡子、杯子等可能用於自殺的工具。

但還會經常夢到游憑星死了。

陸琛每次午夜驚醒,都要試探游憑星的呼吸,他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,腦袋裏像是有根弦吊著閘刀,總怕一不小心閘刀就會掉下來。

游憑星最近不知是怎麽了,每天都纏著他要,還說些露骨的話。

洋娃娃的身體未到分化期,不應該有這麽強的欲望,但游憑星卻像個吸食精氣的妖精,變著花樣兒勾引他。

按照往常,陸琛會深究這背後的原因,可現在夜裏睡不安穩,白日又要處理繁重的政務,確實有心無力。

既然他想要,那就給吧。陸琛明知不對,卻還是病態沈淪。

有次,游憑星有次說漏嘴,提起往事。陸琛詫異他的坦誠,以為對方是想言歸於好,主動表示:“以後會對你好,真的不會再傷害你。”

游憑星笑得跟花似的,他以為對方信了,但轉瞬床單就紅了。

醫生說,游憑星的左腎已經壞死,右腎過度代償也快廢了。

看到對方滿不在意的神情,陸琛這時才明白,他這些天一直要,是為了報覆自己。

陸琛確實嚇到了,他沒想到游憑星為了讓他難過,可以把自己弄成這樣。

恨之入骨,不過如是。

今日,游憑星說想穿軍裝,陸琛隔天為他定做了一套。

游憑星穿著純白的軍裝,摸著上面的勳章,說:“明天想穿著這套衣服死在手術臺上。”

陸琛以為他是術前恐懼癥,輕聲安慰道:“新的腎臟不會出現排斥反應,主刀醫生手法嫻熟,你不會有事的。”

游憑星走過來,摸摸他的臉,陸琛有些意外,捉住他的手。

“被你一直關在皇宮,這一年過得好慢。”游憑星緩緩撫摸他的臉,看上去很是憐惜,“這一年你變化好大,顴骨高了,臉色更白了,皮膚也不好了。”

這一年除卻剛開始游憑星裝失憶,二人從未像現在這般平靜,陸琛有些慌亂,不知要說什麽。

游憑星繼續道:“我們結婚也快一年了。”

瞬間,陸琛眼眶就紅了。

陸琛說:“下月,紀念日是下月。你想去哪?我帶你去。想吃什麽?我給你做。想……”

游憑星搖頭,打斷他的話,“對你說好話,不是想要什麽。我沒什麽想要的,也不想離開這裏。”

白凈的手指寸寸撫摸他的臉,游憑星低聲道:“我只是想將這張臉記在心裏。”

尋常情侶說這種話大多濃情蜜意,但這話從游憑星口中說出,陸琛只覺著瘆人。

陸琛試探道:“最近是遇到什麽事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是我哪裏做的不好,又惹你生氣了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游憑星再次打斷他,笑著說:“仔細想想,我們在一起這麽久,也沒送過你什麽東西,我只是突然想在結婚紀念日,送你件禮物。”

陸琛不信他的禮物,隔天手術時全程陪同。

索性沒出意外。

之後兩周恢覆期,游憑星乖乖配合醫生打針吃藥,與他聊天也變得正常。

陸琛腦袋裏繃著許久的弦終於放下,平靜的生活讓他有些期待即將到來的結婚紀念日,甚至開始猜游憑星的禮物。

在游憑星能下地活動的那天,陸琛下午推掉所有政務,買了一大束玫瑰花。

推開殿門的剎那,血腥味撲面而來。

陸琛循著氣味直奔衛生間,游憑星趴在浴缸邊沿,一只手臂垂在浴缸中,透過淡紅色的水,可以到手腕噴湧而出的血。

水面上漂浮著幾縷血絲,水龍頭在不停地向浴缸內放水,鮮血沿著浴缸邊緣流淌,流成蜿蜒的血河,卷著滿地的玫瑰,匯聚成一片刺眼的紅。

“游憑星!”

陸琛抱起面色慘白的人兒,扯了條浴巾箍住快要斷掉的手腕,邊叫醫生邊往地下室跑。

此刻他終於明白,會內疚是因為看到游憑星難過,會後悔是因為把游憑星傷了。

他固執己見地盤那套狗屁邏輯,而愛情本就沒有任何邏輯。

陸琛不知是該慶幸今天回來得早,能有幸挽救愛人性命,還是該懊悔回來得晚,只趕上見愛人最後一面。

游憑星歪在他的臂彎,同一月前那般,再次撫摸他的臉,“我將這張臉記在心裏,到地獄也不會忘記。”

原來,他摸自己的臉不是因為憐惜,而是下地獄也不會原諒。

游憑星失血過度,聲音很輕,說出的每個字都刻在陸琛心底,“你給我虛假的喜歡,滴血的玫瑰,燃火的婚禮,我還你餘生孤寂。”

【作者有話要說】

終於把這部分寫完了,一滴都不剩了。

請讓生產隊的驢休息幾天,暫時恢覆隔日更,下次周三更Or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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